“黑枭程葵”到口的羊肉,当然一百个不愿吐出来,但,他能说不吗?面对这恐怖人物,无论如何也狠不起来,人,没有不怕死的。
犹豫了片刻,他终于忍痛把锦盒掷与“白衣人”,也在掷出锦盒的同一时间,飞纵而没。“白衣人”喃喃地自语道:“我如有心杀你,你又岂能逃得了!”
声落,人如幽灵般倏然逝去。
血腥的场面结束了,遗留下一地的死尸。
上弦月沉没了,大地被黑暗吞噬。
吴维道日回到了现实,自己到底何去何从?追踪自己的人死了,暂时可以摆脱牵缠,但相信不久将蒋入对方手掌。
由此西进,便是中条山,山,对于他是有很大诱惑的。他想,自己何不暂时回深山而居,凭自己的狩猎经验,与山中无主的果实,至少,可以不必再沿门求乞。名人隐士,多在深山大泽,也许能有所遇,本来明师是可遇不可求的。
如此做了决断,心头便有一种踏实的感觉。
他在破庙里寻了个最隐僻的处所安歇。这一夜,怪梦连连,梦中尽是血与死尸,还有那神秘人物“白衣人”……
村鸡三唱,大地仍是一片昏暗,吴维道起身上路迄通西行。
第二天,进入山区,眼望那重叠耸翠的山峦,他有一种如见故人的感觉。
山居,有些东西是不可少的,但他只是个乞人,身无分文,这使他十分苦恼,想来想去,他想出了一个办法,他凭周小玉所授的那一套“金钗手法”,在山内猎取山禽小兽,拿到山镇出售,半月下来;居然积攒了一些散碎银子。
于是,他购买了些衣物、干粮、刀、斧,特别打造了一副洗胎弹弓,然后向深山走去,数天之后,他在这山中找到了安身之处。
这里,可以说完全与世隔绝。
一个十四岁的孩子,来过这种遗世独立的生活,的确有些不可思议。
每天,他僧着猎取食物,在山中无目的地奔行,早出晚归。他有一个奇想,希望能够碰到隐士高人……。
这一天,他为了追一头罕见的五色怪马,而上了一座险峻的孤峰。这孤峰怪石嶙峋,除了峰头有些巨大的古松之外,几乎寸草不生。
怪马没有追到,但却为峰顶的景色所迷,流连忘返。其实,他并没有真正的家,在山中随地皆可歇息。
孤峰只有一面可遁上下,其余三方都是绝涧。
望着连绵不断的青山,山问飘浮的白云,不禁有些心旷神怕之感。当然,这种感觉,仍然有凄凉的成分,因为他不是德性超脱的高人,也不是遗世独立的隐士,只是个被江湖所不容的孤儿。
蓦地,半山腰有两个黑点,如星丸跳掷般向峰头移来。
逐渐,可以看出是两条人影。
吴维道大感兴奋,日与禽兽林石为伍,这是入山定居后第一次看到的人。
但是,这个意念并没有持续多久,迅即被另一个意念淹没了。
一般江湖人缺仁寡义的作风,给他极深刻的印象,自家屋被毁,父母遭害起。所接触到的江湖人,的确没有几个好的。
从上山的身法看,来人是江湖高手无疑。来此深山为何呢?
会是“金龙帮”派来捕捉自己的吗?
人影愈来愈近,可以看出是两名黑衣老者。
吴维道左右一顾盼,藏入一个向里折曲的岩隙之中。
不久,有人行近的声音,脚步声竟然停止在吴维道匿身的石隙之外。他屏息着不敢稍动一下。
一个极其刺耳的声音传入耳鼓:“大哥,是这里么?”
另一个破锣般的声音道:“应该是的!”
“我看得先找到那特别记号,不然相似的峰头大多了。
“歇息一会儿再说。”
“可怜二哥竟会遭到不幸……”
“三弟,如我们达到目的,老二当可含笑九泉。”
“我们结拜三十年,想不到老来折翼,‘大漠三毒’只存其二了。”
“老三,事成之后,这名号得换一换。”
吴维道全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,一颗心怦怦跳起来。“大漠三毒”的凶名他在“金龙帮”总坛时听人提过,这三个魔头横行关外数十年,间或也入中原,是近百年来仅见的“毒道”
高手,为人阴险狠毒,一般高手避之如蛇蝎。
听口气,其中一毒已经死亡。
这两毒所谓的目的是指何而言呢?
强烈的好奇心,驱使他要见识一下“大漠三毒”的真面目,于是。他极其小心地挪动身子,把目光凑向隙缝。
这一看,又使他打了一个寒噤。
两毒年龄在花甲之间,相差大概只两三岁,只是那长相之丑恶,令人一见终身难忘,可能是造物者的恶作剧,使两人的五官不在适当的位置安排,斜眼、塌鼻、歪嘴,一个的耳朵也生成一上一下,另一个却是两颗肉瘤上面开了个孔:耳如肉瘤的年纪较大,看来是老大了。
果然,猜测没错,两毒话又起,是上下耳先开口:“大哥,‘白衣人,的功力实在惊人,想起来便胆寒……”
“白衣人”三字入耳,吴维道心头为之剧震。
那做大哥的阴阴一笑道:“我弟兄的毒功难道不骇人?”
“但二哥牺牲了!”
“白衣人是否能活,大成问题。”
“我们错了一着……”
“应该在‘白衣人’被毒所制之时,先杀了他,再搜取东西,二哥可能不死,对方也不会脱走!”
“事已过去,说之无益。”
吴维道恍然,浪波仍是那个小小锦盒所引起。
“大哥,我们来研究那张图。”
“嗯!”
做大哥的从怀中取出锦盒,打开来,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发黄的绢纸,摊在地上。手指比划道:“地拢是对了,望西山之雾,收北山之云,纳东山之笏……
你看,东面的山峰仿佛是一人持笏而拜吗……”
“是的,下面一句是……”
“南俯天梯,身在绿庞中。这登峰的一面,怪石层叠,不是天梯吗……”
“身在绿庑中呢?”
“这更明显了,峰顶这一片巨松,碧绿苍翠亭亭如盖,不就是绿庞吗!”
“是的,足见大哥高明,但这只是位置指标,以下呢?”
“词句晦涩难解,须慢慢解来!”
吴维道心里明白了大半!这锦盒内放的,原来是一幅藏宝图,从先前的语气推测,这藏宝必属武功秘笈一类之物,不然不会说成天下第一高手的话。只是不知所藏的东西是何名称……”
“哇!”
一声惨嗥猝然破空而起,那叫老三的滚倒在地。
吴维道不由头皮发炸,一颗心几乎跳出来。“大漠三毒”
本是异姓兄弟,义结金兰,想不到老大竟然向老三下毒,于利之所在,仁义二字被否定了。
老三拼命挣扎,却挣不起身来,目毗欲裂道:“老大,你……你……竟然如此狠毒……”
老大嘿嘿一声怪笑道:“老三,别怨我,‘大漠三毒’焉有不毒之理。”
“好哇,二哥的死,也是你安排的……”
“老三,天下能有两个天下第一高手?”
“天必不佑你……”
“天,天是什么?哈哈哈哈……”
“你忘了有福同享的誓言?”
“老三,誓言也者,人骗人而矣……”
“我恨,为什么不早发现你狼心狗肺!”
“此刻也不晚,你在临死前发现了!”
“你……你……哇!”
又是一声惨号,老三在老大扬掌之下断了气。
吴维道为之发指,天底下竞有这等残无人性的人,自己如将来练得好身手,非除尽这帮子败类不可。
惊恐愤怒下,身躯抖战竟发出了微微的声响。
老魔头发觉后,面现狰狞,阴森森地道:“想不到这绝峰之中,竟然还有朋友光临,请出来?”
吴维道这一被发觉,算是死定了,对方是“毒魔”,这毒并非武功所能抗拒的,以“白衣人”的功力,尚且难免,自己根本就不用提了……
老魔接着又道:“要老夫出手相请吗?”
毒蛇似的目光,照定了石隙。
吴维道自忖不露面是不行了,既被发觉,只好认命了。于是,他硬着头皮,从石隙中走出来。
“哈哈哈哈,原来是个娃儿,你是干什么的?”
“山居人!”
“刚才的一切你看到也听到了!”
“这……”
吴维道讷讷不能出声,他已意识到对方话中之意,一股寒气,从心底直冒上来。
老魔朝西边的断岩一指,道:“娃儿,你自己跳下去吧!”
吴维道不由魂散魄飞,脸色顿呈死白。
老魔陡地站起身来,朝吴维道迫去,吴维道步步后退……
“嘿嘿嘿嘿……”
刺耳的笑声,充满了无比的恐怖,吴维道像是恶狼驱迫下的小羊。
退!退!
顾盼间退到了断岩边缘,再退,势将坠入无底的深渊,吴维道扭头一看,几乎晕倒,他已站在死亡的边沿,两腿颤得几乎支持不住身体。
“我与你无冤无仇……”
“小子,谁教你碰上的,认命吧!……你没有勇气跳?”
“老魔你……你把杀人……当玩乐?”
“对了,正是这句话!”
“老……”
“跳!”
俗话说:“狗急咬豹子!”豹子虽凶,狗急了也敢张口的。
吴维道披出腰简短刀,脱手猛掷,当然,这完全是白费,老魔一伸手,用两指钳住短刀,嘿嘿一笑道:“小子,跳啊!”
吴维道全身一颤,呼吸停止了,血液冻结了,麻木,晕眩,身躯摇播欲侧。
死亡,是最可怕的,然而最残酷的是慢慢迫向死亡,却无力反抗。
惊恐,绝望,无助……等字眼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感受。
这一眺,当然是粉身碎骨。
血仇未报身先死,死了也难以瞑目啊!
老魔看着吴维道惊恐绝望之状,似乎十分得意,怪笑连连,又道:“小鬼,怎么不跳,来,老夫帮你……”
话声中,手掌一挥,一道狂飘起处,吴维道凄厉地惊叫一声,身躯向无底的深滞沉落,下落的速度盒来愈钦。
“我就这样离开人世刊”
这是他最后一念,身躯剧烈地一震,他失去了知觉。
不知过了多少时候,吴维道悠悠苏醒,眼前黑得伸手不见五指,阵阵阴风,遗骨贬胃,一个意念升起:“这是阴司地府吗?死,也不见得如何可怕呀!”他想。
他茫然了很久,很久。
淙棕水声,发自身下,有如琴鸣。
“我,没有死吗?”又一个意念升上心头。
他开始用手摸索,柔软的树叶、枝藤,显然是自己落在一蓬蔓生的野藤上。
“我没有死!”
他忘形地大叫起来,流出了欣喜的泪水,这真是奇迹,本来是决无生机的,注定了粉身碎骨,想不到竟然无巧不巧地落在山藤上。
隐约中,他看出了绝壁,膝陇的一缕星光,黑黝黝的一大片藤蔓,他猛一翻身,想坐起身来,全身骨痛如折,“哎哟!”
一声,又躺了回去。
伤势相当不轻,所幸是死里逃生,幸免一死。
于是他开始想,把那些恐怖离奇的遭遇,从头一一回想。
不知不觉中,沉沉入睡。
一觉醒来,天光大亮,谷中景物清晰可辨,目光扫处,不由暗道一声:“苦也!”自已是躺卧在半壁间的一片藤萝上,上望青天杳杳,只余一线,白云悠悠,无心出峋,下望怪石参差,流泉淙淙,少说也有二十丈。
夹峙的巨峰,似乎已高得与天相连在一起。
这真成了“上不着天,下不着地”。在这境地中,生与死实在没有多大区别。
不能上,也不能下。
绝望,从心底缓缓升起。
在这藤萝之上,迟早必饥饿而死。
他连动一动都不敢,一个不小心,跌了下去势必粉身碎骨。
时间在焦的与惶恐中悄然溜走。
日头当顶,从线中俯照而下,饥渴袭来,饥尚可忍,渴却难耐,他咽着口水,不时以舌尖湿润一下焦干的口唇,结果是更渴。
头晕,目眩,眼前尽是片片金花。
“水……水!”
他绝望地喃喃呼唤着。
二十丈下,便是淙淙流泉,可是他喝不到,连求一滑润喉也不可能。
突然,他发现距头顶约两丈之处,有丛碧绿的苍苔,绿得十分悦目,绿,使他联想到水,定睛细看,不由惊喜欲妊,他看见有水滴滴落在那丛青苔上。
渴时一漓如甘露,正是他此刻的心情。
于是,他小心地挪动身躯,手抓藤蔓,徐徐移向山壁,身上痛楚未消,但他忍住了。好不容易到了壁边,一看,不由心头—冷,壁滑如镜,无可攀援。
可望不可及,渴得更难受。
望了许久,发觉那片绿苔向外处是一块尺许突岩。
在“渴”的胁迫下,只有冒险一试,本来两丈高下的距离,难不倒他,以他的功力绰绰有余,问题是身体受了伤,加上藤蔓下面是绝澜,怕失足丧生。
为了渴,不能再顾及这些了。
他咬牙运功,窟及那片绿苔,把脚踏在一条坚实的粗藤杆上,陡然飞拨而起。
双手刚刚到达部位,十指急勾,一滑,使他冷汗急下,但,只滑了寸许,十指终于勾实岩缝,身躯悬空吊住。
他闭眼喘息了一会,然后以脚尖蹬壁借力,曲臂上升。
在惊险万状的情况下,双时架上突石。
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睁跟一看,不禁愕然。那并非青苔,是片类似青苔的怪东西,正中,生了一颗鲜红欲滴的果子,约有拳头那么大。
水,一滴,一滴,淋在那果子上。
这是什么东西,山居时从未看过。
所谓饥不择食,渴不择饮。他想,管它是什么东西,总是野果子不错,看果子圆润鲜艳,不但能解渴,还可充饥。
他贪婪地凝望了那果子片刻,终于移动手肘,一把抓下,大口啃食。
果然这果子味甜肉美,汁液充盈,人口即溶。
咬几口,便连皮带核全吞入腹中。
吃完,意犹未足,目光四下搜寻,希望再能发现几个,好吃个饱。
目光逐渐上移……·
“呀!”
他惊叫一声,顿时胆裂魂飞,暗道:“这回是真死定了!”
气一泄,两手一松,垂直下坠。
身躯摔落藤萝上,停了一停,从硫隙里掉落。
这一跌下去自无生理。
情急之中,双手本能地急抓,被他抓住了一根幼藤。
照理,这幼藤决承受不了一个人的重量,但奇迹又发生了,这蘑萝坚韧得出乎想象,身躯竟然挂住了,
吴维道收敛惊魂,攀了回去倒在藤叶上喘息。
可是恐怖并未消除,那野果的上方,半空里伸出一个斗大的蛇头,红信吞吐,足有两三尺,那水滴,赫然是巨蛇的口涎。
蛇首慢慢外伸,俯向下方,蛇身比水桶还要粗,鳞甲泛出五色光芒。
这必然的剧毒之物,被蛇涎滴漫的野果,吞入腹中,哪能不死?
但那是另一件事了,目前,那巨蛇双目灼灼,蛇身愈来愈长,附壁而下,转眼间已倒挂下两丈长。
难道要等着遭蛇咬?
再一次跳绝谷吗?
谷底全是怪石,二十丈的高度,铁人也会掉扁。
死亡又一次迫在眉睫。
“嘘!嘘!”
巨蛇发出了可怕的怪声,蛇信吞吐,显然,它的目标是吴维道,吴维道是在山中长大的,对这类怪物的习性,多少有些了解,他知道巨蛇马上就要扑噬,自己绝难逃过。
但是,跳下去也是一死…….
就在此刻,他只觉“丹田”之内一股热流陡然涌起,其势汹汹,立时全身如被火焚,血脉贯张,血管胀得似要爆裂开来,四肢抽搐。
他知道因为吃了那枚蛇诞幔淋的野果,毒势发作了。
风声响处,那条巨蛇由半空袭压而下。
吴维道狂叫一声,一个翻滚,从二十丈高空,飞坠入谷。
“砰!”一声,身躯砸在一方巨石之上,反而弹起,再摔落石隙中。
奇怪,这一摔照理决无幸免,然而他除了感到剧震之外别无痛楚之感,只是那热流已烧得他陷入半疯狂状态。
全身胀得像鼓足了气的皮球。
他在石堆中拼命地翻滚,撕抓,扑跌。
衣衫尽碎,皮烂肉糜,成了一个血人,但仍没有丝毫痛感。
不知持续了多久,他只觉得很长,很长,像是过了一年那么长。他完全脱力了,伏地寂然不动,迷迷茫茫地入了睡梦中。
再度醒来,一看天色,已是另一天早晨,回想昨天发生的事,宛若一场恶梦,若非全身血渍狼藉,他真的不信事实。
为什么从二十丈高空下坠而不死呢?
分明是毒发,为何仍然活着?
为什么毫无痛楚之感?
谜,他百思不得其解。
他双手撑地,作势要站起身来,但事实出乎意料之外,不仅没有预期中的痛楚,反而真气充盈,有飘然欲举之感。
他内心震惊,莫可言喻,该死而不死,反有这异象发生,真是叫人费解。
他起身,用力一跃,想蹬上一块较高的岩石,看清楚这地方的情况,岂知这一跃,竞过了头.身如飞絮般直泻向五丈之外。
惊、喜、骇、怪,诸般情绪,齐集心头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,何来这一身内力?莫非那枚野果,是武林掌故所说的……
忽然,他嗅到一阵刺鼻血腥味,心头不由一震,目光搜瞄之下,只见二丈外怪石中间,横陈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,走近一看,不由一震,惊呼出了声,这死尸,赫然正是“大漠三毒”之中的老大,也就是迫自己跳岩的老魔头。
这老魔头为什么陈尸此间呢?
他不是残杀手足,独吞锦盒在寻宝吗?
“大漠三毒”算是从江湖永远除名了。为什么?为了一个“贪”字。
突然,吴维道一眼瞥见了掉落一边的锦盒,顿时大为激动,这牺牲了不知多少人的盒子,现在没人争了。
锦盒已裂,一张折叠好的古旧绢纸,落在一边。
他定了定心神,捡起了那张“藏宝图”坐在石上,打开来……”
“拿来!”
一个低沉苍老的声音,突如其来,吴维道大吃一惊,抬头望去,只见一个干瘦修长的黑衣老人,站在身前,这怪老人何时来临,他完全不知道。
他心头涌起了一阵狂喜,这里既然有人,自己还有脱身的希望。
怪老人再度开了口:“娃儿,你知道这是什么?”
吴维道怔了一怔,道:“是什么藏宝图吧?”
“你怎知道?”
“晚辈目睹不少知名人物争夺此图而不幸丧生。”
“你知道它的价值?”
“听说,得到的人可以成为天下第一高手。”
“不错,你完全说对了,现在,拿来。”
吴维道毫不迟疑地脱手掷给老人。
怪老人接在手中,望着吴维道默然片刻,道:“娃儿,你不想要?”
“这是不祥之物!”
“何谓不祥?”
“因为得到它的立见血腥!”
“你怕?”
“那又不然……”
“怎么说?”
“因为不是晚辈之物,不想据为已有。”
怪老人连连点头,哈哈狂笑声中,把那图撕成碎片,随手抛弃。
吴维道大感愕然,脱口道:“老前辈因何毁了它?”
怪老人冷冷地道:“既是不祥之物;毁了以除不祥!”
“是的!”
“娃儿,你不觉得可惜吗?”
“晚辈没这感觉!”
“哈哈哈哈,难得你小小年纪,有这等心胸,很好!很好…!”
“晚辈有事相求!”
“什么事?”
“请指引出谷之路!”
“这里没有出路!”
吴维道心头一震,颤声道:“没有出路?”
怪老人点了点头,淡淡地道:“没有,是一座死谷,娃儿,你是如何进来的?”
吴维道用手一指“大漠三毒”中的老大的尸体道:“是被死者逼落的!”
“为何被逼?”
“因为晚辈无意中撞见他得宝图的秘密。”
“哦!老夫明白了,娃儿,你要离开只有一条路……”
“请老前辈指点?”
“何处来,何处去!”
吴维道下意识地一望高可接天的峰壁,苦苦一笑道:“老前辈说笑了,晚辈没这能耐!”
怪老人一本正经地道:“那只有等你具备了这能耐再出去吧!”
吴维道心一沉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默然了许久,才道:
“老前辈是如何入谷的?难道也是被人逼落?”
怪老人哈哈一笑,道:“老夫并非被人逼落,乃是自愿的!”
“自愿?”
吴维道茫然望着这怪老人,实在无法猜出这老人的来历与心意。人人不惜舍命流血以争的藏宝图,他连看都不着便撕毁,对了,可能对方想到此生无法出谷,藏宝图又有何用?但,不对呀!他既是谷中人,怎会一口便道出这是藏宝图?
他说他是自愿入谷,但这峭壁高达千仞,他怎么入的谷?既能入,当然也能出,这真有些不可思议!
“娃儿,你觉得很奇怪?’
“是的,完全不解!”
“娃儿,你是老夫等了数十年的人。”
吴维道骇然,茫然,惊声道:“老前辈在此等待了数十年?”
“不错!’
“等的是晚辈?”
“不错!”
“可是晚辈今年才十四岁……’
“那样更好!”
“晚辈不懂?”
“哈哈哈哈,你知道老夫何许人?”
“哪!失礼之至,尚未请教!”
“老夫:禁宫守护使者’!”
“禁宫守护使者?”吴维道如坠五里雾中,更加茫然了。
怪老人好整以暇地在石头上落坐,再次打量吴维道一遍,徐徐开口道:“娃儿你叫何名?”
“吴维道!”
“嗯,好名字,你知道藏宝图指的是何地?”
“这……不知道……”
“指的便是此谷‘禁宫’!”
吴维道大感意外道:“这绝谷之中有禁宫?”
“不错,图中指的便是到达禁宫的路径!”
“哦!难怪……”
“难怪什么?…”
“恕晚辈直言,原来者前辈已入了禁宫,所以那图便是废物。”
“你错了,老夫说过在此等了数十年,而且职司守护,你福缘不浅。”
吴维道愈听愈玄,完全被弄糊涂了,不安地道:“请老前辈明示一切吧!”
怪老人微微一笑,瞑目思索了一会,似在整理思绪,然后开口道:“娃儿你听过造化老人’这名号吗?”
吴维道想了一想,道:“听说过,此老成名百年之前,一甲子前失踪江湖,据说功参造化……”
“他老人家便是‘禁宫’主人!”
“啊!”
吴维道惊得站了起来。
“坐下,稍安勿躁!”
“难道他老人家仍在……”
“世无不死之人,业已作古四十年了!”
“啊!”
“他老人家便是老夫主人!”
“那老前辈的年岁……”
“老夫被主人带入此谷时,三十不到,现已古稀了……”
“老前辈方才说等待晚辈,这话……”
“听着,本主人‘造化老人’功参造化,嫌老夫资桌平平,不允为徒,只以主仆名义收留,生平未有传人,在将归真返朴之前,做了这张‘藏宝图’,附加说明,置于锦盒,放之江湖,希望有缘者得到,传其绝学……”
吴维道激动失色地道:“如果这图为邪魔得到,岂非……”
“不会,先主人精于易理,早已算准他死后的某年某月某日,会逢有缘,而这有缘人,正应在你身上。”
“啊!”吴维道像是在做梦,惊喜得全身直抖,怪老人接着道:“图中所示,得图者必须从悬岩跳下,这死者不是步你后尘吗?”
“哦!是的,可是……”
“你在半壁间曾食了一枚果子?”
“是……是的!”
“那果子叫‘龙涎果’,凡此果生长之处,必有巨蛇守护,日以蛇涎浸注,一甲子方熟,你下来时,正是此果成熟之际,如你慢了一步,那果子将为巨蛇所吞食,所以不能迟;也不能早,只此,便是天大的福缘。”
吴维道颤栗着声音道:“晚辈食后有中毒之感,所以方……”
“此果功能使服食者脱胎换骨,平添百年功力,而且也有辟毒之能,如非那果子的奇效,,你从藤萝下跌,早已粉身碎骨了,自你从峰顶下落,老夫就在此守望……”
“如果晚辈下跌,不被救于藤萝……”
“那便粉身碎骨和这死者一样!”
吴维道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,暗自咋舌,自己的确命大,竟是诸般凑巧,真是塞翁失马,焉知非福了。而这老魔,得了锦盒,却因而丧生,那又应了“塞翁得马,焉知非祸”这句俗语了。
当下,他恭谨地道:“请老前辈指示一切!”
怪老人立起身来,道:“随我来!”
吴维道怀着惊喜而又忐忑不安的心情,随定怪老人向谷底奔去。
穿越过半里许如林怪石,眼前山壁现出一个满布苍苔的洞穴,怪老人回顾了吴维道一眼,径自入洞,吴维道亦步亦趋,洞内钟乳密布,奇形怪状,左右又有许多支洞,进约十余丈,一道石门,横在前面,石门上端,刻了个古篆:“禁宫”。
怪老人止步回身,手指紧闭的石门,道:“门里便是‘禁宫’,你如确有缘,门会自启……”
吴维道茫然点了点头。
怪老人又道:“先主人遗示,来人必须在门外五尺处面门长跪,不论时间长短,至门启为止,也许是,天,也许是半月,说不定是一年,总之是‘诚’‘忍’二字。”
吴维道点点头,但心中已打了一个结。
“娃儿,你愿意吗?”
“当然!”
“很好,即时开始,一日三餐,老夫料理,十二个时辰中,你可利用两个时辰吃喝方便打盹。”
每天跪足十个时辰,这决不好受,因为已超过人所能忍受的极限,数日尚可,如果真的如怪老人所言,半月以至一年,那岂非要磨死人?、但,自己身负血仇,大难不死,又获奇遇,而衰说此谷并无出路,除了定下心来接受考验,实在没有旁的路走。
想到这,他以坚决的口吻道:“晚辈遵命!”
每天,吴维道长跪石门之前,最初几天,的确比受酷刑还难受,但他毫无退缩之心,慢慢的,他习惯了,痛苦与日俱减。
转眼过了半月,石门并未开启。
于是他想:“‘造化老人’留下这遗言,必非故意折磨,定有深意,想的到的是磨练自己的毅力与意志。”
而且,事已至此,退缩便是前功尽弃。
有一天,他发现石门上似有极淡的影子,像是些图案,淡得有如水纹,若非凝足目力,根本看不出来。
这一发现,使他内心若有所悟,于是,他在长跪之时,凝视石门。
毫不懈怠,毫不灰心,逐渐那些影子在目中显明了,不错,是一些人像,全是长跪的姿态,人像旁边有字迹。
一分耕耘,一分收获,这是至理名言,他深深地体味了这话的意义。
字迹在不断的凝望下显明了,竟是练功口诀。
他不禁欣喜欲狂,于是,他把注意力集中在第一个人像上。苦思冥索,去参悟那口诀。
三餐有时他只用一餐,两个时辰由他支配的时间,他只用一半不到。
终于,皇天不负苦心人,他领悟了图中人像的启示,那是内功心法入门的第一步,所不同于习武常规的,是这门内功必须跪着练,真是闻所未闻。
跪,变成了练功,自不觉其苦了。
怪老人什么也不过问,只按时送上饮食,不吃,他便收了去。
时光在不知不觉中流逝,吴维道渐入佳境。
第一式!
第二式!
第十式,也是最后一式,足足半月,才参透了短短四句口诀,他不问进度,不计效果,只一味地苦练,真气流转四肢百骸,最后,汇成巨流,冲向“生死玄关”。
这是极痛苦的一个过程。他已三天三夜不休不歇,不饮不食。
就在练第十式的第四天早晨,体内一个剧震,犹如石破天惊,“生死玄关”
霍然贯通,真元畅达无比,膝下的石块,下陷半尺。
石门,悠然开启。
吴维道这一喜简直非同小可,他站起身来,目光扫向石门之内,门里一条白石砌成的雨道,雨道尽头是一间石室,珠光照明,隐约可见华丽的布设。
“哈哈!”宏笑声中,怪老人走近前来喜孜孜道:“娃儿,恭喜石门已启,可以登堂入室了!”
吴维道恭谨地道:“敬谢老前辈成全之德!”
“不必,这不是老夫的功劳!”
“晚辈耗去了多少时间?”
“三个月零一天!”
“哦!三个月……”
“娃儿,这十分难能可贵的了,老夫预期你非半年以上不可。”
“是的!”
“今天好好休息一天,明天入禁宫。”
“是!”
吴维道除了应“是”外,什么也说不出来,虽然痛遭惨遇,但他觉得仍是幸运的,此番奇遇,可说是一生的转折点,人生从此就要改观了。
这天中,怪老人向他述说了许多闻所未闻的武林掌故,使他增加了不少见识。
第二天,一大早,吃了些黄精野果兽肉之类的食物,然后,在怪老人的叮嘱下,他步入禁宫石门,去探索未来的命运。
他既兴奋又忐忑不安,不知禁宫之内,等着他的是什么?进入石门,前行几步,石门自然闭合。
他吃惊地回头望了一眼,继续前进,通过白石雨道,来到另一道敞开的石门之前,目光朝里一扫,一颗心不由收得紧紧的,只见陈设富丽的石室中,端然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,双目紧闭,一动不动,面色红润如婴。
怪老人说“造化老人”已死。难道是骗自己的吗?
吴维道镇定了一下心神,紧行几步,双膝跪倒,一本至诚地道:“晚辈吴维道叩见老前辈!”
说完,没有声音,突然见老人脚前几上,玉镇之下,压了一张字笺,首行是几个较大的字体,写着:“行拜师之礼!”
吴维道恍然大悟,这老人便是“造化老人”,但已坐化,尸体不腐,面貌栩栩如生,必是服食了什么天材地宝,或是涂抹了什么药物……
于是,他站起身来,身上零披破挂的血衣,只洗了数次,根本无衣可换,说是衣不如说是破布更恰当,因为已根本失去了衣服的原貌,但下意识中,礼数上的动作仍牢牢在心,于是,他理了理破衣,重新下跪,行了三跪九叩的拜师大礼。
然后,他再看那笺示,第二行起,字体较小,一共八条之多。
第—条:“能人此宫,即是有缘,拜师之后,即是‘造化门’弟子。”
第二条:“本门门训只‘天道武道’四个字,戒血腥,不至万不得已,不许伤人性命,至多废其武功,使其不能继续为恶,如违此条,天必厌之。”
第三条:“本门武功,包罗极广,务须循序渐进,左首第一间为练功室,各类发册,已按先后排列,可依序参修。第二室为起居之所,右第一间有灵泉得天苑,一方面赖以维生,另方面可收培神益元固本之效。第二间须待功成之日,方可开启。
第四条以下,是指示练功诀窍的法门,限定练功至某一阶段,吴维道没有继续看下去。
他再拜而起,先巡视了一遍禁宫,这禁宫范围不小,除了上述各室之外,尚有许多别室,布设都极其豪华,书籍古玩,琳琅满目,遥想当年“造化老人”经营这禁宫时,不知费了多少光阴和心血。
从这一天起,他被隔绝在另一个天地中。
他开始埋头钻研。
禁宫无日月,根本没有时间可分。
那些武功杂技,十分庞杂玄奥,要想全部学完,预期将是一段可观的时日。
初时,一个人独进禁宫,难免有些惶恐之感,但一旦进入那些玄奇的武技中,便心无旁念,一切释然了。
渴饮灵泉,饥食天苑,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消逝。
但在吴维道的心目中,自人宫那天起,时间似已停留在某一点上,他完全没有时日流逝之感。只是原先衣服鞋袜,已渐不能穿用,他最后成了赤身。
期待的最后一刻,终于来临,那些看似一辈子也练不完的杂术,一一练完了。
到底自己的武功达到了什么境地,自己也无从测度。
他先在师父“造化老人”的遗嘱前,诚敬叩拜,默视了一番,然后,他开启了右首第二间石室。
疑惧与好奇,充满了心房。
室中陈设出奇地简单,仅有一张白石长案,放了三样东西,一袭锦衣,一柄长剑,一个可以挎在身上的锦袋。
吴维道呆了一会儿,走近石案,只见三样东西,都有标签说明。
他看那锦衣,非丝非麻,不知何物织造,光洁鲜艳,触之柔滑如无物,标签上写的是:“天蚕衣,水火不侵,刀剑不入寒暑无碍。”
吴维道全身激动得发颤,这是一件武林至宝啊!
再看那柄创,剑柄及鞘黑黝黝的毫不起眼,标签上注的是:“公也铁剑,传自战国,切金断玉,有警则鸣。”
又是一件武林至宝。
他怔了一会,迫不及待地看那锦袋标签:“金珠丹丸,行道之需,以上三物,留赠吾徒。”后署“造化老人”。
吴维道对师父的遣物,感动得双泪交流。
他现在是赤身露体,原先的破衣破裤,早巳不堪披在身上,鞋子也小了两三寸,在禁宫之内,只自己一人,尚不打紧,现在要出去问题就大了……
想来想去,只好穿上那“天蚕衣”聊以遮体,然后拿起剑袋,再次到师父遗体前叩拜了一番,欣然向石门走去。
机关消息之类的技艺,在杂学中已曾涉猎,所以出门毫无困难。
走出石门,怪老人已迎了上前,双膝一曲,道:“孟昌见过少主人!”
吴维道一时手足无措,“咯’地跪了下去,连道:“前辈,这何以敢当!”
怪老人孟昌正色道:“礼不可失,我与主人份为主仆,这是应该的……”
吴维道激动地道:“你先入门,请以师兄弟称呼!”
“不可,主人生前无此交待!”
“这……”
“少主人请起!”
“前辈……”
“请直呼盂昌之名号!”
“至少请受盂兄之称!”
“名份攸关,断乎不可!”
吴维道无奈,只好起身。
孟昌接着起身,并不问吴维道习武经过,只笼统地道:
“恭喜少主人功成果满!”
“这是师父他老人家的抬爱!”
“对于门训,谅主人已有留言?”
“是的,‘天道武道’四个字!”
“请少主人勿忘门训……”
“我谨铭在心!”
“少主可知入宫的时日?”
“这个……很久了吧?”
“整整三年!”
“三年?”吴维道不由咋舌,三年,不算短,但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熬过了。
“小的还有一言奉告……”
“请讲。”
“主人虽未正式收孟昌为徒,但艺业已指示不少,临解脱之前,曾交给我一个任务。便是注意少主人在扛湖中的作为,如有违门训,奉命制裁!”
后面四个字,说得郑重无比。
吴维道肃然道:“那是理所当然的。”
“这点必须再予说明,少主谅已得主人全部真传,论功力,小的是望尘莫及,但主人特别授了一着,对付别人无用,对少主人则可有致命之威!”
“哦!师父该有此安排的。”口里说,心头不由一阵惊然。
“言止于此了!”
“师父尚有什么留书吗?”
“没有了!”
“孟老是否……”
孟昌一瞪眼,道:“少主叫我什么?”
“孟老!”
“不可!”
“老者,尊称人之词,与名份无关,论年纪,论入门先后,孟老之称决不为过!”
“这岂非破坏名份?”
“不!你只管叫我少主,我叫你孟老,这是武林中尊卑长幼之礼!”
“非如此不可吗?”
“当然!”
“好吧,就依少主。”
“孟老是与我一起行动吗?”
“不,主人别有遣命给我,我们不同道,有事时,我会主动找少主。”
“哦!孟老,可有旧的内衣裤与鞋袜……”
盂老一笑道:“这个么,小老儿早巳在数月前置备好了……”
“孟老曾出山?”
“嗯!请少主在外间室内更衣吧!”
吴维道心中十分感激,忙到室中更衣,大致上还合身。他洗了面,笼了发,戴上文生巾,这一来成了翩翩浊世佳公子,与三年前判若云泥。
孟昌大乐道:“少主,英俊极了!”
吴维道仙汕一笑,道:“谬赞了!”
过了一宿,吴维道在孟昌敦促下,穿戴整齐,佩上剑,斜挎锦袋,把那枚周小玉所赠的金钗,也放入袋中,然后,在孟昌指导下,来到一处峰脚。
孟昌手指一片岩壁,道:“少主,你看到壁间的虬松了?”
吴维道仰首一望,果见壁问有虬松斜伸而出,差不多每隔十丈左右,参差不等。
“看到了,怎样?”
“这是主人当年藉几株天生的,再补上了几株,成为出入的通路!”
吴维道望着视力不达的笔立岩壁,不由心头泛寒,道:“我……能吗?”
“少主没这自信?”
“因为没有试过。”
“少主,小老儿办得到的,在你该绰绰有余才是!”
吴维道豪气顿起,一点头道:“是的。”
“少主请先行一步,小老儿安顿一番随后出江湖I’“孟老,后会有期!”
“请!”
吴维道再次仰首观测,第一株虬松,距壁脚约十丈高下,第二株偏向右首,差不多相距十五丈……
当下,提气轻身,奋力一技,身形如巨鸟般凌空而起,这一冲,竟冲过了头,凌空一折,轻轻落足第一株虬松之上,换了一口气,窥准第二株的位置,再度拔起,斜斜飘落第二株,如此连连飞升,约莫半刻光景,登上了悬岩绝顶。
俯首下望,云雾迷离,暗沉沉不见谷底。他深深地透了一口气,有一种平步青云的感觉。
他选了个山石坐下,往事历历可数,这一切像是一个离奇的梦。
首先,他想到的是父母之仇,那是四年前的事了,对方杀害父母的动机是什么?是何许人物?
少林寺跪求收留的那一幕,又现心头,父母真的是为武林同道所不齿的败类吗?记忆中,他是那么慈和、正直,这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,如果父亲真的可杀……
这使他非常痛苦。
亲仇不共戴天,说什么也不能消解的啊!
如何动手访仇呢?
然后想到周小玉,她在何处,四年,她也该长大了,从金钗所发生的事端,她母亲决非泛泛之辈。
他也想到山中所遇的怪和尚,“金龙帮”少主等,以及“白衣人”
“白衣人”伤在‘大漠三毒”手下,不知是否仍在人世?出江湖第一站,他决定先奔生长的山区。
一来拜祭父母之墓,同时再察看一番现场,看看当年的凶手可曾留下什么蛛丝马迹,出事时,自己年纪小,且又在极度悲伤中,可能会忽略了些什么?二来,查访周小玉,说不定她母女仍在山中……
熊耳、伏牛二山交接的山区,峰峦叠蜂,绝涧重壑。这一天,出现了一个少年武士,身着一袭青色儒衫,头戴文生巾,腰悬长剑,胁下斜挎一个锦袋,唇红齿白,眉目分明,潇洒俊逸。
他正是“造化门”传人吴维道。
这里,便是他出生之地。
一晃四年,他又回到了伤心的出生地,四周景色依旧,而人事则已全非了。
被焚烧的家园,已全被荒草野树侵没,连一点点影子都找不到了,一阵悲衷,袭上心头,鼻子一酸,滴落了两行热泪。
他的心,又一次撕裂般的痛苦。
他挪动沉重的脚步,到了父母长眠的石窟之前。
“呀!”
他惊呼一声,登时血管贲张,目眦欲裂,恨怨冲胸而起。
他用石块封闭的石窟已被破坏,洞口草丛中,可见散抛的焦黑骨殖。
掘墓毁尸,人神共愤。
如果此刻有仇人在侧,他将不顾门训,一一诛绝。
他跪了下去,双手插入士中,让泪水尽情地流。
恨、愤、怨、怒交集,使他几乎发狂。
“爹、娘,孩儿不肖,使您俩死后尚不得安息!”
一字一泪,天地含愁,草木皆悲。
许久,许久,悲怀稍煞,他跪地膝行,捡拾散落枯臂,重新放入洞内,然后封闭洞门,在洞口,以木石布了一个奇阵,这样,就不怕再被人侵犯了。
然后,他起身在附近仔细搜索,希望发现蛛丝马连。
整整耗了一个时辰,毫无所获。
他沉痛地坐在石窟之前,冥想父母生前的音容,与儿时的欢愉辰光,泪水不停地倾泻,凄若至极。
日落!
夜临!
他站起身来,甲别双亲的临时坟墓,然后奔向四年前与周小玉聚首的地方,那块大石,丝毫也没有改变,一切情景有如昨日,但伊人何处?
四年,他由毛头小于一变而为英俊少年,而且身负泣鬼惊神的武功。
女大十八变,周小玉会变成什么样子?
他摸出那枚金钗,在手里把玩、抚摸,似乎小玉正淘气地站在身边……
他想起周小玉告诉过他,家就住在山的那一边,但,母亲不见生人。管他呢?
反正非见到周小玉不可。
突然,他发现大石上似有字迹,但大半被苔藓埋没。拂去苔痕。只见石上密密麻麻,尽是道哥、道哥、道哥……天啊!这不是小玉刻的吗?
当她左等右等,不见所等的人,该是什么心情?自己曾说过不管她能不能出来,自己一定在这里等她的,然而天有不测,一晃四年……
他的心碎了。
找她!
他转身朝小玉当年告诉他的地点奔去。
然而,一口气奔了十几座峰头,竟不见有人家的影子。真是“只在此山中,云深不知处”了。
他有些懊丧,也有些失望。
但是,不管花多少工夫,小玉的下落非查出不可,自己一离山,岂非更加渺茫,相见无日了。
他登上一座极高的山峰,十里内的山峰,尽入眼底,他想到了一个守株待兔的笨办法,如果小玉家在山中,不能不举炊,举炊必然有烟。
于是,他拣了块山石,坐下来痴痴的等。
将近中午,果见一道炊烟,自一个谷中冒起,他大喜过望,这办法竟然生了效,身形一弹,如淡烟幻影,朝冒烟的山谷奔去。
他有些激动,也有些紧张,见到小玉之后,该说些什么?
约莫盏茶工夫,到了那冒烟的山谷,他迫不及待地奔人谷中。
炊烟在望,他紧张得一颗心“怦怦”而跳,但他踌躇了,小玉说过,她母亲不见生人,如果冒失闯去,后果如何?
犹豫了一会儿,终于忍不住移动脚步,慢慢走去,心里在盘算着解释之辞。
林木掩映中,露出了一栋三开间的茅屋,屋前,杂生了一些花草。
静悄悄的,不见半个人影。
就要见到小玉了!他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。
蓦地,一阵衣袂破风之声,遥遥传至,声音极微且远,若非吴维道,换了别人,可说无法察觉,他心中一动,急隐入谷边一块山石之后。
六条人影,急奔而至。
很明显的标志,“金龙帮”,为首的是一个鹰鼻老者,从标志的大小判别,当是一名分帮主,其余五名,有两名堂主,二名香主。
“金龙帮”的高级头目在此现身,使吴维道大感意外。
难道是为了周小玉母女而来?
转念间,六人停在隐身的山石前面不远之处。
鹰鼻老者打量了那栋茅屋几眼,一挥手,另五人刷地散开,行动相当利落,扑向茅屋,形成包围之势。
茅屋内一无动静。
五人站好了方位,鹰鼻老者陡然弹身,跃到茅屋前的花径上,发话道:“有人吗?”
屋内没有反应。
鹰鼻老者暴笑一声道:“吴方,出来吧,你躲不脱的。”
吴维道一听老者呼唤父亲之名,登时心头剧震,这是怎么回事?父母不是惨遭焚烧了吗?“金龙帮”怎会找上父亲,这不是小玉的家吗?
鹰鼻老者见没有回应,再次道:“吴方,堂堂‘流云剑客’之一竞这等脓包,龟缩着能了事吗?…”
依然没有反应。
“吴方,看来只好奉请了!”说完,挥了挥手,站在屋前的两名香主,双双拔剑弹身,向茅屋门扑去。
吴维道这一次一时不知该采取什么行动才好?
“哇!哇!”
惨号破空而起,两名香主刚扑到门边,便倒栽落地。
屋中人是谁?竞有这高的身手?
鹰鼻老者怪叫一声,跃上前去,另外站在屋子左右后三方的,也闻声扑到屋前。
“邢堂主,入屋抓人!”
“遵令!”
那被称做邢堂主的中年汉于,嚯地拔剑在乎,大喝一声,剑护前身,大步跃去;身子刚扑到门边,“哇!”又是一声惨叫,与两名香主一样,横尸当地。
六人已去其三。
鹰鼻老者连退三步,这意外的变故,使他震惊莫明。
另一个绣有堂主号志的矮胖老者厉声道:“分帮主,事有蹊跷……”。
“什么?”
“卑座认为探子传报错误!”
“何以见得?”
“吴方不擅暗器,而且功力也没这高,可能屋中人不是吴方……”
“不一定,士别三日,刮目而待,这多年难保他不另练绝技。”
“现在该如何办?”
“先查三人致死之因!”
“遵令!”
那堂主略一犹豫,走上前,俯下身去,稍稍翻脸,突地怪叫一声:“金……哇!……”
一个金字出口,接着便是一声惨号,扑倒在尸身之上。
连续四名高手离奇死亡,却不见人现身,这未免太可怕了,连暗中的吴维道也不禁为之胆颤,当事人自不必提了。
鹰鼻老者怔住了,这场面使他不知该如何应付,事实非常明显,屋中人功高英测,但他仍认定屋中人是吴方,厉声喝道:“是汉子的,就现身出来,暗箭伤人,算哪门子武士?”
屋中没有反应。
场面充满了恐怖的气氛。
另一名香主,早已惊得面无人色。
吴维道心中明白,屋中人决非父亲吴方,但不管是谁,对方是为父亲而来,自己岂能作壁上观,是仇是怨,做人子的应当接下。
于是,他现身出场。
“阁下,幸会了!”
鹰鼻老者,陡地全身一震,回过身来,口里跟着厉声喝道:“什么人?”
及至看清眼前是一个书生打扮的美少年,不由又是一愕,眼前的恐怖情形,使他成了惊弓之鸟,不然,堂堂“金龙帮”
分帮主,其功力是可以想见的,决不至如此失措,同时,吴维道现身发话,他才发觉,这也说明了来者决不寻常。
吴维道不答所问,反问道:“阁下如何称呼?”
鹰鼻老者惊疑地望着吴维道,他想,这突然现身的书生,是否与屋中人有关?
久久才道:“本座‘金龙帮’属下‘洛阳分帮’帮主于大为!”
“哦!于分帮主,失敬了!”
分帮主于大为对吴维道有些高深莫测,期期地道:“少侠如何称呼?’吴维道不愿报出真实姓名,一时又没有适当的话回答,转念道:“人称在下‘不死书生’!”
这外号是他临时胡说的,在武林中可说不见经传,于大为惜然道:“不死书生?”
“一点不错!”
“少侠与屋中人是何渊源?”
“屋中人是谁?”
这一反问,使于大为哑口无言,他根本就不知道屋中人是谁,停了一会儿,才道:“少侠出现此间,当非偶然?”
“当然!”
“本座可以问原因吗?”
“在下在寻人!”
“寻谁?”
“这与阁下无涉!”
“本座……也是寻人,也许我们的对象是同一个……”
吴维道明知故问地道:“阁下寻的是谁?”
“‘流云双剑客,之一的吴方……”
“啊!”话声一顿,故作不经意地道:“那流云双剑客为首的……”说到这里故作沉吟。
“少侠是指范文昭?”
吴维道心中一喜,一句话便套出范文昭之名,否则他根本不知道“流云双剑客”的另一客是谁,因为父亲生前从未提到过。
“对了,人呢?”
“没有下落!”
“阁下方才说要找吴方?”
“不错!”
“为什么?”
“这点歉难奉告,少侠当知吴方的为人?”
“怎样?”
“人所不齿!”
吴维道心中一阵绞痛,众口一词,都说父亲为武林同道所不齿,为什么?父亲生前究竟做了什么为人所不齿的事?于是,沉声道:“吴方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?”
于大为眉毛一紧,道:“少侠不曾听人说过?”
“有,但语焉不详!”
“本座也未便饶舌!”
吴维道一横心,大声道:“如在下非请阁下说出来不可呢!”
于大为冷冷一笑道:“本座尚未被人迫过!”
吴维道毫不放松地道;“今天算破例吧!”
“凭什么?”
“为了使在下不拔剑!”
这话可说狂妄到了极点,即使是泥人也会冒火,何况堂堂分帮帮主。于大为嘿嘿一声冷笑,道:“不死书生,你不嫌这话太目中无人了!”
“一点也不!”
“你拔剑又如何?”
“阁下将无法安然离开。”
“本座倒要试试看!”
场面突然紧张,眼前摆了四具死尸,屋中的事尚未了结,又加上这不期而遇的”不死书生”横岔一技,大言不惭,不知是实是虚。
那呆在一旁的香主,脸色变了又变,开口道:“禀分帮主,卑职之见,告诉他了吧,屋中人的事尚待解决!”
于大为想了一想,道:“好吧,不死书生,算你狠,吴方忘恩负义,出卖少主……”
吴维道心头猛地一震,道:“真有此事?”
“不假,尽人皆知!”
“什么少主?”
“你对这些事一无所知?”
“所以才请阁下指述!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好奇吧!”
“本座的话只能到此为止,你以后再向江湖朋友询问吧”
“阁下不准备相告了?”
“不死书生,行事不宜过分,本座的话只到此为止!”
吴维道转念道:“也罢,阁下此来是追缉吴方?”
“本座不否认!”
“何冤何仇?”
“本座奉命行事!”
“在下曾眼见烧焦的死尸!”
于大为厉声道:“何处?”
“距此不远,吴方的隐居处!”
“那不是他夫妇的死尸!”
吴维道为之心头狂震,当年烧焦的死尸竟然不是父母,那么父母亲仍在人间!
对方怎么知道的呢?他不由地脱口惊呼道:“被害的不是吴方夫妇?”
“不是!”
“那死者是谁?’、
“是去找他的对头!”
“啊!”
“不死书生,看你来意并非为了吴方?”
吴维道颤声道:“说出死者是谁!”
“这点办不到!”
“看来你又要拔剑了?”
“有这可能!”
于大为偷窥了那茅屋一眼,依然一无动静,屋中到底是何许人物,令人莫测。
吴维道内心也是奇疑不已!
“不死书生,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?”
“还是继续未完的话吧!”
“本座说办不到!”
“阁下,这由不得你了……”
说完缓缓地拔出铁剑,黑黝黝的剑身,毫不起眼,手腕一震,剑身进出的剑气,激起了一阵嗡嗡之声,有如郁雷,再一圈,一划,道:“阁下能接这一剑吗?”
于大为连退三步,满面骇然之色,久久,才嗫嗜地道:“好剑术!”
“如何?”
“你的目的只是要听吴方的故事?”
“不错,仅此而已,”
于大为思索了片刻,道;“不死书生;你当知屋中人是谁?”
“不知道!”
“先办件事如何?”
“何事?”
“看看屋中人到底是何方神圣?”
“先说故事如何?”
“那需要时间。”
“很好,阁下认为该如何办?”
“先查明死者致命之削”
“这太容易了,如怕突袭,何不用绳套将死尸拖一具过来?”
“啊!”于大为恍然大悟般地啊了一声,然后向那名香主打了一个手势,那名香主左右一阵顾盼,扯过靠窗的花藤准备套取尸体……
“哇!”
又是一声惊人的惨号,那名香主仰面栽了下去。
吴维道与于大力心头剧震,屋中人不但神秘,而且心狠手辣。